谭言微中

（Y2）天演 23

23. “学剑道和学会爱，哪个更难？”


战乱岁月天照常发生父母利用吸血鬼的自愈能力虐待孩童的案件，更甚者他们会把孩子卖给训练所，以此换得赌场的筹码或者烟酒的开销。而训练所的吸血鬼少年都会被注入止龄剂，他们能成为市场最廉价的劳动力。

大帅年轻的时候曾致力推行青少年吸血鬼保护法，五将神都是出自训练所，大帅在推法时期将他们从训练所选拔回来，像培苗子似的拉扯他们长大。虽然事后被少将吐槽说家里开成了收容所，但少将的成长之途，他们五位的相伴时间无疑最长，至少现在他们已经混到了每年年初能收到少将压岁钱的vip待遇了。

因此五将神对少将捡回来的这位小伤员，分外感同身受。

吸血鬼饿久了自愈能力会下降，眼前这种新伤覆旧伤五脏俱损的，更不知被饿了多久。

大帅不在家，五将神翻箱倒柜找药箱，二宫拿了根针管，像模像样地给伤员注射营养液。

室内还有另一人，樱井抱肘靠门站着，室内一时静下去，庭院里寂寥地响起几声蛙叫，这是他第一次来帅府，即便并没有什么时间参观。

伤员脸上的血污被热毛巾慢慢擦干净，露出本来面貌。这家伙年龄不大，相貌生得相当漂亮，又因稚气未脱，脸颊有些肉鼓鼓。天照确实有一脉贵族是那种刷脸卡的，当然，长得好看是一回事，长得浓好看浓好看的，天照国度范围之内，名声大振的只有松本贵族。松本家和王室来往甚密，手中掌有几条核心产业链，在天照城内能雄赳赳地鼻孔朝天走路。

樱井走到桌前，今晨的《天照时报》被五将神拿来垫花瓶了，他抽出一角，垂眸看了眼上面的新闻。二宫似乎留意到他的动作，樱井用下巴示意，二宫没犹豫，俯身凑过来看。他在读报纸的时候鼻息会喷在樱井的手指上，樱井愣了愣，轻轻收回手。

报纸上写着松本家族大小姐一个月前意外死亡，现今真相查明，属于自杀行为。她的丈夫声泪俱下，一张流泪大头照占据了整张版面。大小姐去世后，松本家的产业尽数掌握在她这位名叫铃木佑二的丈夫手里，当然，媒体面前哭一哭，鹣鲽情深的戏码一过，千金到手，确实划算。

二宫对天照的时事不熟，樱井解释：“这个铃木早年穷困潦倒，入赘了松本家之后开始慢慢崭露头角。松本家大小姐年少掌管家族生意，在商界是个狠角色，但和铃木结婚后，她放弃抛头露面，专心做他背后的全职太太。”

中岛点头：“我在《天照风云传》里读过关于松本家的历史，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女性当家，好几任族长终生未婚，想想也是，又有颜又有钱又有权，好东西全有了，哪里还有寂寞的时间，上天真是不公平。”

中岛话音未落，床榻方向传来一阵轻哼。那伤员在被注入营养液后意识就回来了七七八八，他虽然全身骨头如同散架，但听力还算好使，他一睁眼，唇边露出的獠牙表明他警惕力高度提升，如临大敌。可毕竟饿久了摆的花架子都是虚的，现在估计一个普通人类都能轻易制住他。他什么也不能做，于是他用尽全力让鼻腔里的那句哼显得很有风骨。

这伤员名叫松本润，确实来自脸卡家族。他是排行最末的幼子，也是那位死去的松本大小姐的亲生弟弟。明明骨子里应该流着贵公子的血，却虎落平阳到连肚子都填不饱，看来背后很有文章。

眼下松本平静地眨了眨眼，他僵硬地扭过脖子，目光从五将神身上投向桌边的樱井。松本一怔，刚才的临敌状骤然解除，他小声叫了句：“殿下。”

二宫问樱井：“你认识他？”

樱井仔细打量了下松本的脸，说：“哦，好像是见过，他是竞技场的常客。”

中岛说：“这么说来，竞技场上一赛季的冠军是殿下您，亚军却正好是那位铃木。”

樱井“嗯”了声：“这家伙每周都会去参加挑战赛，目的就是为了打败铃木。可惜他的剑法平平，别提打败铃木，至今就连对战的机会都没有过。”

松本咬紧下唇，眼睛瞬间红了。他情绪一上头，眼色生悲，忿恨和自责写满他的脸。

“不是自杀。”他艰涩地开口，“我姐姐，不是自杀。”

松本大小姐是被掺有龙晶粉的子弹一枪毙命，几个月前八卦周刊拍到了她和一位有联合会背景的药商有染，新闻在大街小巷飞了几天，铃木还被迫发表了一段替夫人谢罪的言论，他一发言，情况如同盖棺定论。

没过多久，大小姐不堪舆论压力，选择在家中结束生命。警察找到了她通过黑市购买龙晶粉的记录，也发现了她留在床头工工整整的遗书，而铃木案发时正在陪樱井的那位神山舅舅吃饭，目击者多得数不过来，没有行凶嫌疑。

旁观者看来故事的脉络非常清楚，事情需要尽快平息，其他松本家的族人在铃木的动情哭照登上报纸后纷纷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因为比起追寻一个女性的死因，追寻另一个能带领家族往高处走的势力更为重要。

铃木很会拉拢人心，就算他本身身份特殊，却通过和神山家的交情迅速建立了自己的人脉。显而易见，松本少年要想为他姐姐鸣不平，一个毫无力量的幼子，泛不起一滴水花。

松本被赶出家门后，除了竞技场这一渠道，能接近铃木的机会几乎没有。所以他才不要命地每周参与挑战赛，通身伤痕因此而来。

五将神们听得满面揪心。这故事和樱井所想差距不大，他前段时间关注了这个新闻，包括铃木上门找神山舅舅的次数，以及和松本大小姐传丑闻的那个药商的下落，他都派人悄悄留意。天照时局暗流涌动，每一个细枝蔓节都会牵一发动全身。天照王以前教过他看待一件事要抽离所有感情，甚至要放弃很多理所当然的道德观念。这件事看似一场豪门闹剧，实则借助事件发酵，成为一些势力由暗转明自水面探头而出的契机。

樱井回过神时，发现二宫已经不在室内。他四处环视，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走的，或许他根本连松本的故事都没听。

二宫大帅为人爽直心肠极热，他这儿子却真真和他两个极端。可说他无情吧，他却把松本捡了回来，说他正义吧，他却根本不在乎松本有什么苦仇深恨的过去。

他做事没有规律可循，救人怼人全看心情。

其实樱井最开始知道二宫，是听说那人年纪轻轻带了队轻骑兵成功突袭了北境狼人阵地，他实际年龄明明比樱井小，却能让天照部队上上下下敬他一句少将。正因为这场卓越战功，天照王才舍得让小舞与他定亲，天照部队愈发壮大，那么二宫家和樱井皇室的关系就得像一条线上的蚱蜢，紧密相连，谁也蹦不起来。

庭院开始落雨。雨打矮杉，如春蚕食叶。樱井推门出去，他穿过这条小长廊，雨中的荷花味被风雨卷来，帅府的雨夜和天照后殿不太一样，布局迷你，但气氛温馨。

樱井听到不远处有说话的声音，说话声中伴着叽叽喳喳的鸟鸣。他定住脚步，侧身朝响动处踱步走。

二宫的额发被打湿了，但有人替他撑了把乌黑的大伞，撑伞的家伙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鸟笼。

神山悟吞咽了一下，不敢看二宫的脸，咕哝着将鸟笼递给他：“我把周围的永啼鸟全部抓来了，明天你拿去交作业吧。”

二宫低头，那些永啼鸟活泼极了，一直在鸟笼中横冲直撞。

神山笑着解释：“我是看了你书房里的笔记，用千栗果做诱饵可以轻松抓到永啼鸟。”

二宫接过鸟笼，他不太喜欢这种尖嘴生物，淡淡回答：“我笔记上写的是假设，但是从来没真正试过。”

神山小心翼翼地看他：“我偷偷看了你的笔记你不会生气吧？”

二宫脸上写着没所谓：“你能看懂我那些鬼画桃符也很不容易。”

“因为NINO真的很厉害。”神山说，“厉害又有趣，比曾经教我的那些白胡子老学者强多了。”

二宫眉头一挑：“你瞎叫我什么？”

“我明明是在夸你。”

神山如同在危险的边缘试探成功，不自主抿嘴笑了。


菊池出门换水，发现樱井在廊前干站着，半晌不动。菊池以为大王子有颗文艺之心，这种下雨打雷天正好激发了大王子的隐藏诗性。可待他顺着樱井的目光探头望过去，发现原来大王子看的不是雨景，是那群叽叽喳喳五颜六色的永啼鸟。

樱井看得这么认真，免不了让菊池以为大王子的真实属性是个禽类爱好者。不对，还是不太对。菊池对着空气闻了闻，他怎么闻到了一股修罗场的味道。

拎鸟笼的人听到了动静。

二宫慢慢回头，只看见樱井顺着长廊另一头扬长而去的背影。

菊池在不远处鞠了个九十度躬，嘴里喊着殿下慢走。

雨越下越大，鸟声叽叽，叽叽。

真吵。

二宫拧着眉，将鸟笼还给神山。

“作业还是要自己做，这些永啼鸟你拿走吧。”

神山脸上的笑意一僵。

二宫说完，俯身钻出雨伞，淋着雨飞上二楼，从窗户钻进卧室。


大帅回来时，松本已经可以下地走路。得知这里是帅府，松本心里那阵酸楚又如洪水决堤，但他在姐姐葬礼时发过誓，除了被辣椒辣哭之外，再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哭。

大帅一开始没记明白他的全名，瞧他肉嘟嘟的脸，竟开始叫他包子酱。松本很久没被人这样和颜悦色对待，当下噗通跪地，他希望大帅能教他剑法授他本领，不管机会是不是只有光点，他都不会放弃竞技场。

大帅拍着松本的肩膀，又揉揉他的脸，说：“你不知道，我们家最近正好开了个剑道初级班，我破例让你插班去学怎么样？”

就这样，每天在庭院里扛柴火扎马步的又多了一个人。

但是这个课程，对于神山这种初级学者确实可以慢慢来，对待松本这种恨不得马上飞去竞技场的就有点火力不足。

松本竟然敢在少将睡觉的时候把他硬生生摇起来上课，包子酱胆气十分了得。更奇特的是少将对此并没发脾气，他竟匪夷所思地问包子酱到底是怎么做到每天不早一分不晚一分准时来喊人的，他很欣赏这种强迫症。

松本没有固定的剑道基础，但之前在竞技场摸爬滚打惯了，所以真正用起剑，上手很快。神山的身子骨通过扎马步的苦功训练稳健度提升，他也获得了拿剑的资格。两人一人一柄木剑，在庭院里以慢动作回放式过招。

大帅在水塘旁钓鱼，少将见那两人比剑像跳舞似的，拿了根树枝挠他们的痒痒肉，算是不认真的惩罚。

大帅说：“我看你当老师越来越有模有样，至少比以前温柔多了。”

二宫却不动声色看着那两人，沉声说：“你把他留下来，目的恐怕也不简单。”

“哦？”大帅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我还记得当年在前线见过的‘死神’病毒，联合会当时把消息压下来，内部宣称研究暂停。但其实从未暂停，他们把研究转移到地下，但研究需要一定的投资，这些年他们开始物色优秀的合伙人，我想松本家应该掺了一脚，那位大小姐和药商不是什么出轨新闻，而是他们正在合作要一起加入‘死神’的研究计划。铃木是最后知道的，这几年他们感情不顺，他害怕大小姐有了联合会的靠山，松本家恐怕再难听他号令，他便选择了依靠神山。”二宫说，“现在神山的外甥和松本家的小少爷同时住在帅府里，你出席御前会议的时候压力不大吗？”

大帅放下钓竿，脸上残存着笑意：“那你说说，大小姐是怎么死的？”

“自杀。”二宫即答，“或者说是，被人逼着自杀。如果铃木揭发她和死神计划有关，联合会弃卒保车，松本家仍然岌岌可危，王上自此也会对松本家产生嫌隙，铃木手上关于她把柄太多了。”

大帅轻轻摇了摇头：“你就没想过，万一是铃木拿包子酱威胁大小姐呢？”

二宫皱眉。

“他是她的弟弟，是唯一相信她的亲人，大小姐很爱他的弟弟，所以大小姐的生命可以换来他弟弟一生的自由，就像satoru的母亲用性命换他一世安康一个道理。”

“很不值得。”

“看来短时间内我不能指望你这个家伙能懂爱。”大帅重新抓起钓竿，“倒是忘了问你，学校生活怎么样？”

二宫撑着下巴，没回答。

大帅料到他是这个反应：“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只是出自你的猜想，但是在你之前，已经有人开始着手调查那个药商了，也就是说，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发现了‘死神’研究计划，你猜猜是谁？”

二宫沉默半晌，开口：“樱井翔？”

语毕大帅狠狠拍他头：“没大没小，人家是殿下，以后跟他打交道的日子还长，在学校要好好相处，相思相爱。”

这话听着有点不对，但二宫还是“哦”了声。

“但是他查得太明显了。”大帅叹气，终将语气放缓：“必要时，你帮帮他。”

tbc

下章应该可以开始进入恋爱主线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