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言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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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2)天演 16

16.“英雄并非无所畏惧,他们往往别无选择。”


二宫这一觉睡得安稳,他无需再处于任何神经紧绷状态。

床垫舒服极了,熏香异常助眠,没有闹钟扰他,扰他的是五脏庙。

他睁开眼时喉咙干得像火烧,他翻身下床,迷迷糊糊抵抗着低血糖光脚行走。

这栋房子并非和风,像栋小洋楼,只是陈设少得可怜,内里空空旷旷,虽然二宫东京住的那间豪华公寓也放不满东西,但至少看着像个家。不过对吸血鬼来说,他们不怎么睡觉,可能睡软床和睡洞窟是同一个体验。

相叶在客厅的长桌前乒乒乓乓地摆盘子,他今天穿了身匪夷所思的贵族套装,摆盘动作斯文优雅,和人类世界那会儿判若两人。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杏眼眨了眨,顿时眼眶起了层雾。

他看了二宫几秒钟,脱口而出:“你的新经纪人是不是虐待你啊?怎么瘦成这样?”

二宫走到长桌前坐下,他饿得头晕眼花:“这些我能吃吗?”

相叶一盘一盘地凑到他面前:“当然是给你准备的,三十分钟前摄政王殿下叫我上来给你热饭,说你差不多要醒了。”

二宫咕嘟咕嘟喝了半杯牛奶,热度刚刚好,下肚的液体给他带来了力量来源,他舒了口气,刨了刨额前挡眼睛的刘海。

“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NINO。”相叶说,“只是没想到你刚来天照就上了头条,看来你骨子里的明星命格是改不了了。”

二宫咬着面包,慢条斯理地嚼:“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工作?”

相叶在他身边坐下,叹气:“现在在帮着五将神做事,一会儿我还要去西街巡逻。”

二宫皱眉:“帮那五个小孩?”

“你别小看他们,成年的吸血鬼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相叶说,“他们可是天照部队最出色的领头将。”

二宫垂下眸,不甚在意地说:“我知道,他们是少将提拔的亲兵。”

相叶张了张口,一脸说错话了的模样。

“你放心,我要是喜欢钻牛角尖,也不会从人类世界跑到天照来。”二宫一眼看穿,他淡然说,“我既然来了,就做好了要面对这些的准备。”

相叶哀叹连连:“我做了你十年的经纪人,知道你这人特聪明,对任何事情看得也特别通透,但有时候太通透了,也是一种变相地逞强。”

二宫喝光了杯子里的牛奶,他轻轻笑了:“我算是相信你没把我当人偶看了。”

相叶皱眉:“翔君不是也说过吗?你就是你,不是别人。”

二宫沉默起来,他抿了抿下唇,问:“……他去哪儿了?”

“应该去军营开会了,飞头蛮恐怕关不了多久就要被放出来,这回翔君得罪了联合会的人,指不定他们还要怎么发难呢。”

“那他预备怎么解决?”

相叶摇摇头:“我在你身边十年才只能猜出50%的你,翔君离开天照三十多年,这些年过的也都是刀枪血肉的生活,他是我们的上级,我们和他早就不再站在同一个水平线,这种距离感虽然无可避免,但我们仍然很担心他。”

“担心什么?”二宫说,“担心少将死了,他也没想过要长久地独活下去?他不怕联合会,不怕飞头蛮,不怕兵权丢了会给天照带来什么影响,说到底,他根本不怕死。”

相叶脸色一变,他沉声道:“连你都看出来了啊。”

二宫望着这一桌食物,忽而没了食欲。他起身,快步走到窗前。他没什么源头,心中莫名有些生气,这气顺着他的血液四处流淌,找不到发散通道。

他越来越不像个人偶,人偶明明应该毫无感情波动地活着。以前没有人能控制他的悲喜,他也不会专门为了谁压制情绪,他活得很自在。虽然自在得像个空壳。现在这个空壳里盛满了东西,比如烦恼苦闷,比如声色欲望。他再也没法自在地飞,除非他能把这些东西从壳中狠狠剜走。因为日子越久,这些东西恐怕就要和心肝脾肺产生缔结效应,届时再剜,该有多疼。

二宫有些透不过气,这栋房子实在让人压抑。

“我想出去走走。”他说。


二宫就这么出门可不行,得先喷香水,再戴口罩,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他们没有像昨天那样坐专车来往,今天选择的是路面电车,这样可以一路晃晃悠悠荡完天照的所有主干道。

比起二宫骑马时看到的昙花一现,真正贴近这个都市,他才感受到这方异世界的真实与不真实。

他混迹在吸血鬼群里,闲聊话题仍然三句不离少将。二宫自动屏蔽那些高谈阔论,相叶在旁边跟他挨个指着建筑物,介绍这是什么,有哪些历史。

相叶说他太爷爷那辈其实当真是个贵族,所以他体内的贵族血脉货真价实。不过天照曾经最大的贵族还是松本一族,他们那族基因特别好,各个生得漂亮,对策室的王牌J就继承了他们松本家族的s级基因。

“我一直想问,你们跟J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也没有,在学院的时候我们五个基本形影不离,现在不能说变得不好,只是人人心中都有理想都有抱负,但每个人的理想和抱负总不会都处在同一个方向。”

二宫没回答,算是懂了。他听出了相叶话中的惋惜,也记得当时松本在他面前拿出毕业照片时所露出的表情。天照藏了太多故事,总有那么一两页是美好且难忘的。无论他们向前走了多远,驻足停留时,彷徨踟蹰时,那些故事的页码就在手中捏着,随时可以翻开。

他们在通往西街的站台下了车。下车时路过广场,吸血鬼马戏团正在露天开演。声势浩大,不一会儿就围满过客。吸血鬼的后空翻比人类标致多了,虽然讲到后空翻应该没有谁能翻得过风车无门。

二宫被吸血鬼群体挤得不断后退,他下意识四处找寻相叶的身影,脚步在急速后退时没能控制步伐,后背便撞着个人。

一双手及时掌着他的手臂,制住了他的速度。二宫侧头,阳光被挡住。那人下着木屐,上穿黑色鹤纹和服,手指凉得像冰。二宫眯了眯眼,竭力适应阳光。阳光剪影下的轮廓逐渐明晰,二宫对上他的眼睛,忽地一愣。

“翔桑?”

他脱口而出,但出口后他又觉着不对。

这人和樱井长得很像,应该说乍一眼看上去确实会产生些迷惑效应,但仔细打量,眉目口鼻在细节上与樱井稍稍不同。他身形比樱井单薄,锁眉不苟言笑时更带三分冷冽。他似乎很讨厌阳光,因为身后的吸血鬼在他头顶迅速撑开了大伞。

“神山大人。”旁边传来声音,“王上等您很久了。”

那人松开手,二宫侧身让开一条道。

神山没有回头,不发一言地走了,撑伞的吸血鬼小跑跟上去。

相叶终于从吸血鬼群中挤出来,他喊了句好热,抬头看二宫站在原地发愣,便顺着他的目光探了探。

“我说,你们到底还要给我出多少道超纲题?”二宫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相叶伸脖子望:“你看到什么了?”

“我知道了。”二宫左拳砸右掌心,“他也是人偶对不对?”

“啊?”

“你们摄政王是不是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在基因库里折腾人偶?”

相叶笑了:“我知道你看见谁了,那不是人偶,那是摄政王的弟弟。”

“弟弟?”二宫狐疑,“亲弟弟?”

“不是,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不是很奇妙,他比王上长得还像翔君,我们当年第一次看到他也吓了一跳。”相叶解释,“他叫神山悟,随的母姓。”

“为什么要随母姓?”二宫问。

相叶抓抓脖子:“皇室秘闻,你我就不好八卦了。”

二宫“噢”了一声:“我理一下,是不是那种姐姐嫁给君王,君王因为意外与妹妹发生了些不可言说的事,妹妹没有名分,或者说是姐姐不愿君王给她名分,所以就算这个孩子生下来,也永远进不了皇室的正宗。”

相叶瞠目:“你这是从哪儿知道的?”

二宫蹭过他的肩膀,打了个呵欠。

“现在多拉马都不这么拍了,这完全是属于上个世纪的桥段。你要是给我接一个这样的剧,我多半就要糊了。”

相叶追上去:“你曾经不是也演了一个心怀天下为了种马不惜与女将军做一夜夫妻的古装电影吗?那个可比这个三观不正多了——”

远处撑伞的队伍停下来。

神山侧身,远处的吸血鬼马戏团正在表演飞空喷火。火焰烧向半空,染红天空一隅。神山看着远处,又像透过远处看到了更远的彼方。风从西街吹来,神山感受着那阵浑浊的风,面无表情的脸颊隐隐松动,他浅浅地勾了勾嘴。

“神山大人?”

神山转头,接着走,这回他踩着木屐从伞下钻了出去。

“看来,天照是时候该发生一些变化了。”

他不知是在对谁说。


西街是个特殊的地方。

它不像蝙蝠主干道那么热闹喧嚣,更不如天照皇城繁华瑰丽,与之相反,这里破败,昏暗,几乎不该属于天照。这里是吸血鬼流浪汉的聚集地,因为没有工作,吸血鬼流浪汉每天只能在这里等候雇主,干一天体力活动能换一盒Monster,如果有体能合格的,或许会被筛选去参军。

如今选的选,筛的筛,留下来的都是身体多少有点毛病的。

天照王是得血液病驾崩的,在西街,每周都有因为血液疾病去世的吸血鬼流浪汉。

相叶的任务就是维持这里的治安。

这明显是项吃力不讨好的活,因为穷困饥饿难免引发血腥暴动,拳头硬的吸血鬼无疑会成为这里不劳而获的地头蛇。

以前这里归对策室管,自从天照王薨,对策室一大半人马都移到了新任王上身边,西街顿时没了管制,地头蛇们又出来晒太阳了。

对策室不接手的活没人敢碰,摄政王却在回归关头义无反顾地接了下来。究其原因,西街的流浪汉大多属于三十年前少将身边的势力,不是所有的吸血鬼都能像相叶或生田那样幸运,这世上总有些内心软弱的生物,在丢失信仰时选择逃避,选择厌世。久而久之,他们认为现在的不好都是外界的错,上天的错,他们没有错。他们聚集起来,封闭自我,混混度日。只有这里的天是天,这里的地是地,这里的黑暗是他们的归属,这里的吸血鬼是他们的同类。

三十年前他们可能是能打能扛的顶尖人才,三十年后却落得连一顿饱饭都吃不起的窘迫境地。

相叶带着二宫从他们之中穿行而过。这里的味道不太好闻,相叶先去了几个吸血姬的住处,送了点吃的,再去老年营嘘寒问暖,陪他们下了几把将棋。二宫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在打量,审视。饥饿的吸血鬼瘫在地上发狂,吸血鬼小孩脏兮兮地拍着瘪瘪的篮球,有几具病死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处理,尸体所在栖息地又被其他吸血鬼迅速抢占。

远处在发放今日劳动者应得的食品。二宫看见几个面容憔悴的吸血姬手指全是血泡,她们似乎被派去修筑城墙,背上还背着嗷嗷待哺的婴儿吸血鬼,她们排队静静等候。

谁知分发到她们手里的Monster立刻被旁边的壮年吸血鬼夺去了。她们哭喊着跪地求饶,说孩子三天没有进食,已经快拖不下去了,求各位行行好。那壮汉吸血鬼冷笑一声,说你可知我当年是少将身边的头等兵,每次拿的都是一等战功,你这娘们能活到现在,都是当年我们这些冲锋陷阵为你们换来的,现在到了你们该有所回报的时候,区区一盒血制饮料,还算便宜了你们,滚一边去。

二宫皱起眉。他迅疾地环视四周,西街果然病态,这样的场景隔三差五地循环上演。

地头蛇们之所以敢嚣张跋扈,打的都是少将名号,说的话语也诸如刚才那壮汉一般。

如果说在蝙蝠主干道少将是一盏光明的指路灯,那么在西街,少将的名号就成为这些流浪汉欺压弱小的通行证。

吸血姬们仍在苦苦求饶,那壮汉被哭声喊得心烦,一脚踹开地上那群吸血姬。他刚转身,面前忽然砸来一个空酒瓶,他歪身闪开,酒瓶在墙上咣地炸裂开来。

壮汉愤怒回身,他瞪圆了眼睛:“谁?谁扔的瓶子?!”

二宫踩着石堆往上攀,转瞬便爬到了油桶最高处。

他居高临下,与那壮汉面面相视。

“你是谁?新来的懂不懂规矩?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是少将的……”

“是少将的什么?”

二宫猛地取下口罩。

那壮汉盯着二宫的眼睛,顿时吓得瘫软在地。

“少,少将?!”

周围瘫倒一片的吸血鬼流浪汉蓦地醒神,正在下将棋的相叶听闻响动抬了抬头,他不抬还好,一抬,他也快被吓出一身冷汗。

壮汉惊恐地抖抖唇:“不,你不是少将!我看了报纸!你是人偶!是人类!”

二宫发现石堆上插了一根破烂的旗帜,旗帜上面画着的应该是曾经隶属少将军队的符号。二宫磕磕绊绊地走过去,他将那根旗用力拔起,狠狠摔向地面。

“你干什么?!你竟敢摔我们的旗!”

二宫看着他:“底气挺足,哪里像没吃饱饭的?少将治军能力有目共睹,他怎么会调教出你这么个头等兵出来?”

“你住口!你知道少将的什么?”壮汉大声嘶吼,“你只是个人类!人类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照!滚回去!”

“那你又知道少将的什么?”二宫不甘示弱,扬声道,“这里的吸血鬼又知道少将些什么?少将死了,怎么死的?你亲眼看着他上斩鬼台的时候,怎么不挥舞你手中的旗帜,向全世界表明你的忠心?你当时应该退缩了吧,这里有多少吸血鬼退缩了?嗯?当然,临阵退缩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人之常情罢了。事情过去这么久,少将死了这么多年,现在连新王都上位了,你们却还像蛆虫一样在这里啃食他的名声,摧残他的魂魄,你们是让他死后也不得安生!你说得对,我是个人类,我不是少将,幸好我不是少将,不然我真为他感到心寒——”

那壮汉喘着气,像被这番话震住,他呆呆地望着二宫,双目逐渐变得无神。

“少将不是你们逃避的理由。”二宫和这些柔弱群体一一对视,“他没有放弃你们,是你们自己放弃了自己。”

空气静了下来。

相叶僵在原地。站于高处的二宫熟悉又陌生。如果说之前那场骑马游行是二宫的一场卓越演出,那么眼下他声嘶力竭一字一句,说的恐怕并非剧本上的弦外之音。他是哪里来的勇气,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启发。相叶弄不明白。他是谁,到底是谁?

另一个空瓶被暗处的吸血鬼从地上拾起,那家伙用尽全力,咬咬牙,将那瓶子直直向高处的二宫砸去。

“滚下去——”

相叶一惊,三步并两步拔腿开飞。

迟了,那瓶子速度极快,二宫愣了愣,他欲躲,可意识跟不上速度。

眼看下一秒就要直击二宫额头,他闭上眼,用手交叉护头。

砰!

又一声。

瓶身在二宫身前炸开。

二宫缓缓睁开眼。

摄政王挡在二宫面前,替他用手接了这一击。

玻璃渣在面前碎了一地,樱井冷冷地扫过去:“想造反吗?”

那个扔瓶子的吸血鬼被五将神制服在地。

西街的吸血鬼如同看见救世主,纷纷下跪。

二宫盯着樱井的右手,啪嗒,啪嗒,那人指尖正在滴血。

他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樱井流血的右手忽然向后扬起,他抓住了二宫的手。

二宫一怔,樱井抓得很牢,在众目睽睽下将他从石堆上牵了下去。

二宫本能性想挣扎,但手心很快触到了樱井右手的血流。

湿湿的,还有几片玻璃渣留在樱井的军服上。

二宫盯着那些玻璃渣,顿时缓掉了手中所有力。


tbc


 @7nati 生日快乐!喜欢你!明天带你周游世界!

……所以,得停更几天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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