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言微中

（Y2）天演 28

28.“交朋友要先淡后浓，先疏后密，先远后近。”

月亮花非常难养。

要想等它开花，樱井上缴的附加学费如同砸进一个无底洞。大王子对此却无半句怨言，每天换着指头献血浇花。被灌入土壤的汨汨鲜血呵护花种扎下深根，头顶月华照耀，四周浅草浮动，大王子哼着歌，手指用力挤血。

二宫躺在草地上假寐，左手搭在眉头上。

他们不需要说太多的话，气氛正好。

有时二宫一个梦醒，发现身上多了件樱井的斗篷外套，他慢慢坐起，远望，樱井的影子在一碧湖上方，那家伙正在边飞边踩水玩，哗啦哗啦，水声翻涌。樱井踩碎湖中的月光，泼洒一身光辉。

二宫除了第一天迟到过，之后夜夜踩点极准，他这飞行老师很是称职，风雨无阻，电闪雷鸣的时候还面不改色地要求樱井披着雨衣飞完一整个A等级来回。

现在两人可以不用一加一带飞，但樱井还不能完全适应单人飞行，二宫只能在他手上绑根绳，必要时在空中扯扯他，连德古拉都吐槽说大王子这哪里是飞，明明是在被遛。

要是雨实在下得太大，樱井就带二宫去西街德古拉的夜市等雨停。

夜市搭着破布帐篷，雨水滴滴答答漏进来，德古拉多穿了条豹纹短裤，坐在正中语态不雅地打纸牌。大王子混迹市井竟没什么违和感，他很快扎堆钻进打牌群众里，还招手让二宫也坐过去。

少将早年过的是军营生活，只是军营的士兵都不太敢找少将打牌，因为只要少将上了牌桌，他们立马就得少上半个月的生活费。

好在西街的相亲角打的不是一般的纸牌，而是天照民间流行的纸牌角色扮演推理游戏。

角色有人类，狼人，吸血鬼骑士和吸血鬼王子，二宫的牌运导致他一个劲儿地抽狼人，可能是他看德古拉不顺眼，每次上来第一局都先把德古拉这个大嗓门给点杀了，因为杀了他才能让全场静音。

后来二宫发现，牌局里其他吸血鬼都没什么可惧，唯一能阻碍他赢这场游戏的存在只有坐在对面那位一脸言笑晏晏的大王子。他们自竞技场过后就没再pk过，无关体力还是脑力，就算只是打一场小小的牌，这两位也不知哪根写着胜负欲的神经又蠢蠢欲动，硬是把狼人杀打成了谍战片。

谍战片发展到高潮，大王子和少将纷纷抽到狼人，他们在牌局开场时第一秒对上眼睛，樱井似乎在憋笑，是时候大开杀戒了。他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个咔擦的姿势，意思是让二宫不要手下留情，把在场所有好人全部干掉。

樱井和这里的吸血鬼关系很不错，牌局过后欢乐场面落了幕，德古拉让人送了点血制品当宵夜，他们坐在帐篷边上边喝边聊天。

德古拉说：“今天早上听说松本大小姐的案子判下来了，神山府被封，那个神山大舅也被王上流放，神山在天照打了这么多年的根基，一夜之间就这么土崩瓦解，而且少了他们那份巨额赌金运转，我看竞技场也快要关门了。”

樱井低头抿着杯子，淡淡一笑：“这件事，帅府功劳最大，要不是大帅搜到关键证据，只是人口贩卖的罪名还伤不了神山。”

樱井说完看了眼二宫，二宫气定神闲，并未发表意见，像个局外人似的当起听众。

德古拉当然看不懂他们在玩什么眼神戏，他接着说：“那接下来殿下是要准备顺着东风走了？”

樱井喝光了杯里的血制品，他抿抿嘴：“拔掉一个毒瘤，有时候连根带起的是一整片坏死的皮肤，这不是顺东风，而是过独木桥，背后还有千百双眼睛盯着。”

樱井悄悄凑近二宫，笑着小声问他：“你说是吗？少将？”

这血制品里似乎加了点酒精，樱井的声音很沉，在夜晚听着像安眠曲。

二宫盯着帐篷外的雨帘，眼睛清透明亮，半晌，他慢慢回头。

“帅府做的都是分内事，但也一向讲究井水不犯河水。”

樱井说：“我都把你带到这里来了，难道你还觉得你跟我是井水和河水？”

二宫平静地回：“我记性向来不太好，可能今天见过谁，听到什么，说过哪些话，明天就忘了。”

樱井渐渐收了笑，看来今天的试探点到为止。

他离二宫稍稍远了些：“你是不是对天照王室心存什么芥蒂？”

二宫将杯中饮品一口喝光，他站起身，撩开帐篷走向雨中，声音变凉：“大王子想多了。”

逻辑游戏里樱井和二宫能一眼识穿对方动机，可脱离游戏本身，他们想把对方当字典似的翻阅明白，是个过程活。如果只是简单的朋友相交，那么二宫给樱井上飞行课时露出的那些本态或许有他平日八分真我，可一旦回到大王子和少将的身份象征，那八分真我就如同烟云雾霭，伸手探去便是空的。

神山府在大帅回归没多久便轰塌倒台，动作快狠准，像是给了天照王的腹部侧面一击。权力斗争本就一言难尽，君臣博弈如履薄冰，每步棋看似对，又如同不对。大帅和天照王的关系一直保持在一个很微妙的平衡点，大帅战功赫赫，天照王尊重他的每一份战功，但天照并不是一个军人施展技能的地方，神山做得再不济，赶尽杀绝终究铁腕无情，况且那还是樱井的母系家族。

好在樱井对除了她母亲以外的神山氏并没什么好感，神山府早崩晚崩都是崩，大帅先行一步明棋，好歹给这盘大局打了个始章。棋中变数繁杂，棋子调度更是一步一翻篇，无论樱井是否身在局中，他都希望如有可能，自己永远不要在这盘棋中遇见二宫。

之后半个月天照再没下过雨。

二宫便没机会去逛西街的夜市，飞行课程照旧如初，他绑在樱井手上的那根绳子渐渐由粗变细。

考试就在三天后，樱井能不能出师就只能依靠最后三天冲刺。二宫打着呵欠看着这家伙一遍又一遍地起飞降落，一套重复动作能做上一百遍。

如今半空的樱井也能全程保持睁眼，不再畏手畏脚，那根细长的线条被二宫悄悄剪断，他仰头，看见樱井不知手上没了绳索束缚，迎身向上独自飞了好大一截。

二宫甩甩手里轻飘飘的绳子，知道这家伙应该没问题了。

考试那天二宫反倒没去成，他本身有了A等级认证，这门考试挂科也不影响他的毕业成绩。他被大帅临时叫回家，大帅说帅府要进行全面大扫除，因为上面很快将有领导前来视察。

二宫一脸低气压：“翘掉考试就是让我回来大扫除？”

“我话还没说完。”大帅边递给他扫帚边说，“再过几天是你的生日，王上下令，今年你的生日，让舞公主来陪你过，公主要来帅府，当然要把这里重新大扫除，还要拉拉彩条，准备欢迎词，事情可多了，还考什么试？”

二宫握着扫帚沉默一阵，他说：“你知道我从来不过生日。”

“王上的命令都下下来了，你觉得你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二宫皱眉：“他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大帅闻言脸色一变：“打住，好好扫你的地，不要跟我讲道理。”

“那你呢？我的生日就是我母亲的忌日，我猜你在天照神殿里也是一脸笑嘻嘻地答应了吧，就像答应这门娃娃亲一样。”

“二宫和也。”大帅少见地点他全名，“怀念你母亲有很多种方法，钻牛角尖一定不是最好的那一个。”

二宫把手里的扫帚咣当一丢，绕过他：“随便你。”

大帅看着混小子炸毛往后院走，沿途踢了几脚滚落在地上的花灯笼，大帅静静站着，站到二宫的背影消失不见。良久，他叹了口气，低头把扫帚捡起，嘴里振振有词：“不扫拉倒，明天让他写两千字欢迎词。”

二宫躺在床上本想睡个觉，外面五将神搬桌子挪凳子发出一阵巨大的噪音，二宫一个蹦起推开窗户准备把那些噪音制造者统统轰走，可就在这当口，他忽然看见院中池塘边站了个人。

标准的一身黑，satoru抬起头望向二宫的窗户方向，一脸严肃，他头发长长了些，连带他整个人都变成熟了。

这家伙在龙晶粉事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帅府，二宫还以为这家伙不会再来，旷掉的课程少将可不打算退钱。

二宫坐在房檐上，satoru坐在离他两米远的另一头。

“那个……”satoru瞥了瞥二宫，“最近神山家发生了很多事，我忙了很久才寻到时间来帅府找你。”

二宫伸了个懒腰，望天：“道歉就不必了，你该道歉的也不是我。润君已经回松本家了，既然他都已经从我这里毕业，那么你也一样，帅府不能再留你了。”

satoru愣了愣：“不能留我是什么意思？润君是自己做主回去，可我并没说过要离开帅府。”

“是我没有什么可以再教你的了。”二宫说，“你够聪明，够狠，在天照，脑子够用比武力值重要多了。”

satoru低下头：“龙晶粉的事是我自作主张，你可以狠狠骂我的。”

二宫转头看他：“我并没有说你做错了。”

“那为什么要赶我走？”

“你之前说，你不知道自己出生的意义，因为没有一个人认可你，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你成为朋友，你觉得是仇人就应该一刀毙命，做不到只是因为自己力量弱小不够强大。”二宫轻声说，“你给润君送龙晶粉是为了帮他，但从结果上来看，大王子不费一兵一卒就把铃木佑二直接送上法庭，顺便把你舅舅的整个势力一齐扳倒，谁赢谁输，你还不清楚吗？”

saotru握紧拳，他没回答。

“帅府不能替你解答你心里的那些问题，你如果真的想搞明白，就站到能让别人看到你的地方去。”

satoru震了震上身，他讶异地抬眸：“你是说……让我去接手我舅舅身后的那些势力？”

二宫轻笑一声：“看来你还是会动脑子的。”

“可是大王子已经向王上提议，他想彻底调查清楚神山的这条线，我哪里争得过他？”

二宫敲了敲额头，说：“是你姓神山还是他姓神山？”

satoru被堵得说不出话，他红着脸：“我，我知道了，我会试试看的。”

二宫点头，左手冲他一挥，示意谈话可以结束了。

哪知satoru忽然开口：“我可以留到你生日那天之后再走吗？”

二宫手上动作一停，他说：“我是你老师，你可不能跟我谈条件。”

satoru悻悻然说了句知道了，他的右手在怀里倒腾一阵，随后摸出一个绿色草环模样的东西，他递给二宫：“这是灵福环，我亲自编的，一般只有皇室才能用灵服草祈福，我偷偷拿了一点做了这个草环，因为之前看你身体不太好，所以想用这个保佑你一直身体健康，顺便祝你生日快乐。”

二宫微微怔住，他站起身，盯了眼那个看起来有些审美独特的灵福草环。这回他没再说什么，左手手掌向上，缓缓摊开。

satoru高兴起来：“你知道吗？我都想了一百个你会拒绝的理由了。”

二宫抓着那个草环在手腕处转着玩，他说：“祝你好运，satoru。”

satoru有点懵。

二宫说完便立刻转身，一手推开窗户准备钻进去。

“少将。”

satoru的声音在二宫身后响起，那声音甚至在轻微发抖。

二宫侧过头。

站在阳光里的黑衣少年仿佛将要展翅高飞。

他的脸上写满雄心壮志。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二宫没说话，只是嘴角似乎勾了个笑，他再次摆摆手，半个身子钻进了屋内。

之后啪嗒一声关了窗，那个绿色的灵福草环被他挂在了卧室窗前。

少将生日会的夜行蝙蝠精准定位，歪歪斜斜地飞进公主居所。

小舞正在研究她从人类世界带回来的各种珍奇宝贝，樱井进门时发现她正捏着鼻子挑战纳豆酱油饭。小舞用筷子搅搅搅，一脸英勇无畏跃跃欲试。樱井被满院子的纳豆味给逼得连退三步，他一扬手，刚好抓住了那只夜行蝙蝠。

“你三天两头往人类世界跑，每次都让我给你兜着。”樱井皱眉，“下次你带荞麦面回来的时候再叫我来围观好吗？”

小舞放下筷子，大大舒了口气，她问：“听说你飞行考试过了？”

樱井说：“当然，你哥这么优秀。”

“你不是说是找了老师恶补？”

“对，一个跟我一样优秀的飞行老师。”

小舞瘪瘪嘴，说：“夜行蝙蝠说什么了？”

不等樱井确认，樱井手中的夜行蝙蝠忽然开始自动播放语音，浑厚的男声非常具有标识性，一听就知道出自大帅之口。

“亲爱的公主殿下，在此犬子和也特地邀请您参加本月十七日将在帅府举办的少将生日会，因为犬子生性害羞，所以这封邀请函只能由我代劳，我和犬子将共同期待您的到来。”大帅停顿一下，竟开始配乐诗朗诵，“……你与我之间，像透明的空气，像清澈的湖水，在那天上月和那水中月中奔流，我的心脏，将时时刻刻为你而跳，听，噗通，噗通，爱情来得这样汹涌澎湃，啊！你和我——”

啪嗒一声，后续文章被樱井关了。

小舞握着酱油瓶，显然纳豆拌饭对她的吸引力更大。

“不来考试，原来是去搞这些。”

樱井嘀咕着，将那蝙蝠一摔，自己抱肘坐在小舞桌前，拿起另一瓶酱油往碗里浇，脸上不咸不淡。

小舞放下筷子：“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樱井用筷子戳着纳豆，“你要去吗？”

“生日会？去呀，当然要去，上次黑灯瞎火的我连少将的脸都没看清，这次要去好好看看。”

“就看脸？”

“干嘛？瞧不起颜控吗？”

“不是，你，你那个……”樱井想了半天词，竟来了句，“你看清楚了他的脸，就会喜欢他吗？”

“啊？”小舞抬头看他。

樱井瞪大眼睛等她回答。

小舞苦恼：“不知道。”

“不知道？”

“什么叫喜欢？”小舞歪头，“跟我喜欢吃人类世界的美食是一个感觉吗？”

樱井埋头：“你问我我问谁。”

“哦，你跟少将不是同学么？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樱井摔筷子：“我才不去。”

“关系不好？他欺负你了？”小舞捋袖子，“那我这次帮你欺负回去？”

“你可别瞎来。”

“嗯？”小舞捧脸看他。

樱井忽然一本正经：“你如果真的想让我去，就再真心实意地邀请我一次。”

小舞别开头：“爱去不去。”

樱井不吭声。

空气静了三秒，五秒，十秒，十五秒是极限了。

樱井把筷子重新拾起来，嘴里异常艰难地挤了一句：“我去，我得……替你看着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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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几句大帅读的诗出自情书大全2333

问题来了，为什么少将就是不肯叫大王子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