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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2)天演 20

卷二・旧辞


20.“第一眼总以为是狭路相逢。”


霞光褪去,天照神灯围绕蝙蝠大道镶嵌出一道绚丽的珍珠盘。

夜幕来临,黑影始动。

东西两方海面各自踏海驶来两艘天神船,短笛像阵清冽的风,伴随太鼓响彻天空。戴着白色面罩的吸血姬排成整齐舞队,在海面之上婀娜翩飞。

中心航道提前开启,所有表演队分成祭祀组和演唱组,一个垂直跃起的烟花刚刚腾于半空,展臂炸开之时,天地间霎时神乐齐鸣,黛青色的夜幕半空排列出璀璨夺目的“アマテラス(天照)”。

天照神祭五十年一次,一为敬神祗,二为求调顺,除了基因库的科研家之外,没有昼夜轮转之分的工作岗位都会放一个短暂的团圆假。只是近年联合会限制烟花炮竹燃放量,如今万人空巷内的视觉呈现,已经走上歌舞能乐和空中皮影作为主打风的晚会盛宴。

虽然很多接受过前卫教育熏陶的年轻吸血鬼,在这种假日里更愿意去中心街包场看午夜黑白小电影,可惜今日的电影院没能坐满人头。并非神祭晚会推陈出新,而是今年神祭过后会附加一场迎军大典。这下看晚会的吸血鬼们纷纷没了年龄代沟,他们望着东方汹涌的涛光,飞上飞下地焦急等待军船归来。

天照殿内,众臣屏息,天照王安静地坐着。

军船归来时间比预定晚了两小时,天照王不动,其他人便动不得。夜行蝙蝠来回传了三次信,每次都准确地报备了大帅船舰的坐标位置和归航时间。天照王睁开眼,听了听信,薄薄的眼镜后方藏了双讳莫如深的眼睛。他挥手,说继续等。

旁边的老臣却不住地擦汗,他暗中问旁人:“为什么大王子没来,舞公主没来,就连神山大人也没来?”

旁人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回:“大王子早上跟王上吵了一架,这会儿还在后殿受罚,舞公主,已经派人去请,但公主已经两日没回家门,恐怕是又溜去人类世界玩了。至于神山大人,他知道大王子和舞公主都没来,自然也就拿病假推脱着婉拒了。”

老臣叹气,结果撑场面的就只剩二王子。二王子年纪小,性格皮,周围围了两个奶妈四个贴身护卫全程紧随,眼下二王子早就奔到殿前看烟花的稀奇,估计还没领略清楚今天究竟是什么国事大日子,因为不用熬夜写作业,已经是他的短暂出头天了。

于此天照王没说什么,既然王上没意见,那么这个迎宾阵仗就没什么问题。

迎军大典,迎的正是二宫大帅带领的天照部队归航。以往除了王上急诏,大帅本人基本不回天照,他早在海外安了家。

二宫大帅一般都只出现在《天照时报》的军事版块里,久而久之,就像个活在台词中的小说人物,能够描绘他的标签只有他今年的胜率又增加了多少个百分点。这次天照神祭他能回来,说明战争的巨轮暂时被压入海底,天照将迎来崭新的和平岁月。

不打仗就是好事。

不过回来长居,大帅就得拖家带口。

世人只知道大帅的结婚典礼是在前线战营里草草举行,却没人知道大帅的孩子也是在战场上出生,当年是被大帅从尸堆里一点点掏出来的。

那孩子自小在战场长大,吃了太多的血腥气,听闻年纪轻轻已够格封衔少将,武力值过关,连天照王对此都是认可的。只是大帅并不愿意这孩子轻轻松松坐到这样的位置,那小子还需要太多历练,欠缺的军人要素得像小火煲汤,慢慢生成。

大帅装没事人似的拖着,拖久了这个少将称谓就成了个挂名,挂名也罢,本人对此根本不在乎。别人叫他少将他就应,叫他全名他也应,反正只是个名字,别人怎么舒服怎么叫。

这脾气随了大帅,或者比大帅小时候还野。大帅却觉着当爹又当妈的活实在不好做,或者是尸堆出生的缘故,有时会让这孩子的眼神看起来十分锋利无情。此次大帅把犬子带回来,为的就是让他在天照学院里插班念书,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回炉重造。

大家的想象臆测里,少将定也和大帅一个画风,怎么也得气壮如牛肌肉矫健,一提剑,百步穿杨力敌千钧,浑身上下绝对没有哪个毛孔会散发着弱这个字。三人成虎,等这流言千里迢迢飘到海上,那位“气壮如牛”的二宫少将正像片纸人似的虚脱着挂在船头,每次船只一经颠簸,这片纸人的精气神就再次下降到危险值预警范围。

晕船不是什么大事,少将很聪明,一开始想了个办法,比如把自己绑在船尾,自己腾飞而起,让船只像放风筝似的遛他。后来因为他飞起来实在扎眼,容易被人类世界当UFO拍照留影,大帅便严厉禁止他在航海中高空飞行,之后除了丢给他几颗晕船药,剩下由他在船舱里自生自灭。

因此神祭的归航日也没什么特别,少将仍旧挂在船头睡闷觉。

周围很吵,他在半黑半亮中睁眼,看见远处海岸上空的烟花精神奕奕地爆炸,那声音仿佛让他一秒回到了往昔的战场。

他凑近窗户,夜色中的天照向他缓缓逼近。他很难去描绘自己的心情,又或者他并没有什么心情,大帅在这里长大,这里或许是他父亲的家。可二宫生来远离故土,找不到特别的归属感,况且,他讨厌有海的地方。

船舱被人打开,五将神冒了个脑袋,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来。

二宫打了个呵欠,抓抓头,脸上毫无波澜,他问:“快到了?”

菊池点头,他打量着二宫身上那件简易水手服,叹气:“您总不能穿这一身去见王上?大帅让我们先把您带回帅府,至少要洗个澡,换身衣服,这里不比海外,不能随便乱跑乱飞。”

二宫的太阳穴有点疼。

他们在靠岸前转移到另一只小船,躲过茫茫人海,穿越桥洞去往另一方向。

二宫这才发觉天照夜间出动的吸血鬼密密麻麻布满视野,他们虔诚地望着海间夜船的渐近,几乎可以想象大帅一下船会迎来什么样的盛况。

五将神星星眼似的羡慕状,他们也是第一次来天照,站在船尾一个劲儿偷看。二宫却独自坐在船头,远离热闹。头顶的月光洁白透亮,他从兜里掏出一颗花种,对准月亮的影子,眯起眼睛。他吹了吹上面的灰,又将种子默默放了回去。

佐藤走过来,拿了张长长的流程纸跟二宫讲解,一会儿要先去哪儿,再去哪儿,见谁要说什么话。

仿佛知道二宫没怎么听,佐藤严肃地说:“少将,一会儿见到王上你可一定记得要笑,见到公主一定记得要绅士。”

二宫皱了皱眉。

半晌,他用手生硬地拉了下脸侧左右,扯开一道加工后的笑。


天照殿门口有专人查验进殿者的身份。

离殿门不远处的墙角,砖头正被人一块块地被人松动,转瞬现出个洞。一只手先颤颤巍巍从那洞后探出,紧接着半个身子,最后是头。那少女用手抹了把脸上的灰,再拢紧罩在头顶的帽子,灵动的大眼机警地四处打探。

这洞只能连通到殿门口,每次少女进殿门都能找到替她放哨的,今天她给忘了,神祭日,不光外面的人很难进去,里面的人更难出来。少女盘算着,挨个从眼前的长队开始一一探寻,似乎想找个能带她一起混进去的。

少女在环肥燕瘦和歪瓜裂枣里挑来挑去,左右都不满意。她走到队伍最末,准备边排边找。而她刚站好位,她身后就跟着排了几个人。少女回头,发现她之后站了几个英姿少年,他们像围着什么人,嗓音尖尖细细地传来。

她看不太清楚,只隐隐绰绰察觉那人穿了身米棕色和服,黑色腰带,腰带上的图案是今年天照最流行的星际标识。一向对流行风向标敏感的她像在光火之间决定了人选,她悄悄凑过去,站在那几个少年身后竖起耳朵偷听。

可没等她听到什么,面前的少年被里面的人推搡到一边,少女所在位置便暴露无遗。

少女捋了下耳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们好。”

里面那人慢慢走出来,木屐声站定,他轻描淡写看了眼小舞:“不好好排队的话,我们可就插队了。”

少女一愣,印象里她没在天照见过这人,毕竟她作为公主,身后有几个侍女有着天照最发达的八卦新闻网,颜值能排的上号的有为青年都会充斥在她们的饭后话题里。虽然她们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以“那你觉得是他还看还是大王子好看”、“他和大王子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开头的嘴皮子运动,但公主回答“你们不要每次颜值对比的时候都拿我哥当参照基准好吗?眼光这么高,这样你们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眼下少女却觉着,这人,势均力敌,潜力股,能进八卦网排行榜。

五将神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这少女什么来头,那少女却嘿嘿笑了声,双手合十:“你们能带我悄悄混进去吗?”

五将神作为军纪严谨的好少年,第一反应当然不行,但少女拿出了身份证件,她身揣的怀表里挂着一张全家福。

全家福里天照王和蔼可亲地笑着。

她说:“你们是跟着二宫大帅一起来的吧,不认识我没关系,我叫樱井舞。”

五将神像被雷劈了一下,菊池惊呼:“诶?樱井——”

后面的话被小舞捂嘴堵上,她嘘了一声,变成气音:“我当然是偷偷跑出来的,我要是能大摇大摆走进去还用得着叫住你们吗?”

菊池惊恐地点点头,小舞放开手。

五将神转身看了眼二宫,二宫不做声,全然当没听见。

少将不做声,五将神只好跟小舞摇头,说不行。

小舞看出来这五个人做不了主,她拿出最后一招。虽然亮身份这招都不管用了,其他招数肯定更不管用,但死马当活马:“只要你们带我进去,我就给你们十根金条。”

五将神轻声笑了,摇头。

小舞见状,耷拉下脑袋。

不想她正准备失望而退,面前这位和服男人忽而开口:“那你跟着吧。”

小舞震惊。

公主身份竟还不如十根金条!

五将神各自向后退了一步,让小舞直接排到二宫身后,他们几人在后面高深莫测地笑。

小舞狐疑:“你们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小舞像是猜到了:“哦,你们几个是二宫大帅手下的人,那肯定见过二宫和也吧?”

五将神一个激灵,他们收到了二宫冷冷瞥来的眼刀。

“啊,见是……见过的。”

小舞耸肩,开始比划:“他是不是真的身材魁梧浑身肌肉,能徒手杀老虎,大口咬生肉,为人确实有点暴力倾向的那种?”

五将神憋笑快憋不住了。

二宫这时转头,问:“你听谁说的?”

“嗯?”小舞说,“大家都这么说,还有,我哥也这么说的。”

“你哥?”二宫沉声,“你哥见过二宫和也?”

小舞歪歪头:“没见过也了解过吧,不过我也没在怕呀,我是上过剑道课的。”

她做了个剑术的姿势,险些没站稳,还把手里的怀表弄掉了。

五将神终于爆发一阵大笑。

小舞说:“我也没有取笑这位少将的意思,可是那娃娃亲是父亲老早定下的,我总得了解了解对方是什么人。”

二宫俯身,从那地上捡起怀表,怀表内的全家福照片映入他的眼睛,他静静看了一阵,还给小舞。

娃娃亲这事二宫有过耳闻,像是前些年大帅回天照开了一次会,回去后就莫名把这亲事也带了回去。

吸血鬼世界的婚姻大多没什么爱之赞歌,像在进化之始就削弱了这方面的基因构造,所以他们并不像人类那样对情爱执着。但不执着不代表不存在,只是二宫母亲生他的时候死在了战场上,他听过很多人描述那场战役,描述大帅是怎么在尸堆里找到他,又是怎么将二宫母亲的遗体带回去安葬的。那些词汇听起来遥远又可怕,因为他很难将那些情绪和如今他眼里的父亲相互联系。

他们甚至没有一张像样的全家福。

走到殿门口,五将神拿出了通行证,并对那看门人快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舞拉低帽檐,跟在二宫后面溜了进去。

小舞舒了一口气,她说:“谢谢你们。”

菊池却向其他四人使了个眼色,说:“可是金条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们呀?我们平日里大概很难见到公主,这样吧,送佛送到西,我们就一起送您到家门口……”

他话音未落,后背被二宫用力锤了一下,二宫说:“你们造什么反?”

小舞却不在意,爽快说了句行。

菊池揉了下背,对二宫咕哝:“电影里不是都这么演的吗?没什么命中注定的邂逅,很多机会是要人为创造的,搞不好这就是我们未来的……”

最后几个字他不敢说,说了恐怕今晚他们得通宵体能训练了。

小舞熟门熟路,扯掉帽子带他们走偏道。

烟花声遁去,天照殿冷风四起。因为穿得不是平日的便服,这身和服限制了二宫自由活动的范围,不止衣服,刚刚一回帅府,几排的吸血姬小姐姐按着他的脑袋手脚利落地上妆,现在脸上如同戴了副能乐面具似的不自在。

他们越走周围越空旷。

二宫听见黑暗中有射箭的声音,箭羽重重划过空气,猛地扎入靶中,一箭接一箭。

二宫停住脚步,五将神也跟着停下来,这里看样子像一个小型练武场。

夜色很深,燃在练武场周围的火把跳跃着猩红的火光。

下一秒,只听又一阵箭羽划空,二宫猛地蹙眉,他伸手拔出菊池身侧的宝剑,微微侧身,那箭羽在射过他身侧时被他用剑身用力劈开,力道很重,二宫甚至向后挪了两步。

五将神神色大变,纷纷预备拔剑。

二宫却按住他们,说:“不用。”

这时远处跑来几个管事,他们先是见到小舞,大惊失色:“公、公主!您来的正好,快劝劝殿下吧,他都在这里射了五百发箭了。”

小舞愣了一下:“他又跟父亲吵架了?”

“对,这次是不射满一千发就不能回去。”

小舞叹气:“恐怕就算我让他停下来,他也不会停。今年他为了能去天照学院念书,已经答应了和父亲的那个荒唐的赌约,这两个人的事,我是掺和不上了。”

那几个管事又跑过来向二宫道歉,说是靶子被射穿,箭羽无眼,让几位受惊了。

二宫却想起怀表上那张照片里站在小舞身边的男人,照片里的男人眼睛里有一道让人难以移目的光。可练武场上射箭的这人眼中却和周围的夜是同种色调,二宫熟悉这种色调,因为他自己也不是个趋光而活的人。

练武场上那人收了箭,站于风中,目光遥遥看过来。

二宫平静地转身。

“我们回去吧。”

小舞叫住他们,问:“金条不要了?”

菊池被刚才那箭弄得有些不高兴,他回:“改日送到帅府来也是一样的。”

“什么?”小舞脸上一滞,“你到底是谁?”

二宫并未转身,声音却夹在风中一起传递开,他记性向来很好。

“身材魁梧浑身肌肉,能徒手杀老虎,大口咬生肉,为人确实有点暴力倾向……”

这些话传到小舞的耳中,传到练武场那个人的身旁,小舞瞪大双眼。

“二宫和也。”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tbc

开场的祭祀可以配这个BGM

天照大神御

第二卷剧情会非常多,感觉完全成了另一篇重新开始慢慢谈恋爱的文了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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